云边归路

芸秀十四岁的那个冬天来得格外早，一进入十月就下雪了，纷纷扬扬的雪花像无数的小精灵在空中飞舞，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白纱似的外衣。

芸秀还有一个学期就要小学毕业了，她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，还能歌善舞，常常被老师选去参加学校的文艺汇演。

元旦前二十天，老师在班上说，今年的文艺汇演要去乡里面表演，每个村小学都要排练一支舞蹈，我们班上的舞蹈代表学校去参赛，芸秀作为领舞，一定要带着大家好好排练，争取为学校争光。

芸秀顿时感到身上的担子很重，但她有信心能把舞蹈排好，还能得奖。

每天下午放学后，她要留下来带着八个女同学一起排舞，她们排的是《鱼水情》：人民的军队爱人民，军队和人民一家人，水有源来树有根，情同手足亲又亲……

元旦那天早上，芸秀很早就起来了，她把书包里的书本拿出来，把跳舞要穿的衣服折叠好放进书包里，养父还从兜里掏出两块钱给她。

养母也把头天晚上煮好的鸡蛋塞到她书包里说：路上记得吃。

芸秀哦了一声，就欢快地出门了，到了学校后，老师和其他同学排好了队准备出发，一个小时后，他们到了乡里的大礼堂。

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，芸秀她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去到后台，有老师在帮忙化妆，扎头发。

芸秀和那几个女孩子都扎着小辫子，辫子上用小红花点缀，宛如春天的花蕾在她们的发间悄然绽放。

她们的上衣是红色的，鲜艳如火，与她们的热情洋溢的脸庞相映成趣。黑色的裤子与白色的鞋子搭配得恰到好处，既显得稳重又不失活力。

她们的脸上都擦了脂粉，淡淡的妆容让她们看起来更加精神焕发。

她们整齐地站在后台，屏住呼吸，紧张又期待地等待着，前面舞台上的主持人正在念着一串串学校的名字，每一个名字的念出，都伴随着一阵热烈的掌声。

芸秀她们的心跳也随着主持人的声音而加速，仿佛那每一个名字都承载着她们的梦想和希望。

终于，主持人念到了她们小学的名字。

那一刻，芸秀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，她们随着优美的旋律从后台走入前台，每一步都走得那么坚定、那么有力。在灯光下，她们的身影显得那么美丽、那么耀眼。

表演结束后，她们收到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，每一个观众的掌声都是对所有表演者辛勤付出的认可。

待全部的节目结束时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多，尽管大家都已经饥肠辘辘，但心中的喜悦和激动却让人忘记了饥饿。

当主持人宣布芸秀领舞的《鱼水情》得到了第一名的好成绩时，整个后台都沸腾了，她们欢呼、拥抱，尽情释放内心的喜悦。

那一刻，芸秀感到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是值得的，那种成就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。她站在领奖台上，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，她知道这份荣誉属于每天坚持练舞的同学们，也属于老师的精心指导，更属于学校的大力支持。

芸秀看着身边的同学们，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温暖，她希望以后能去更大的舞台演出，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掌声和认可。

可是，她没有想到，这次登台成了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演出。

进入腊月后，气温急剧下降，寒风凛冽，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冻住。芸秀的养父开始有些轻微的咳嗽，白天还好，但到了晚上，咳嗽声就变得愈发频繁和剧烈。

芸秀躺在床上无法入眠，养父的咳嗽声就像一把钝刀，在她的心头反复切割，她起来走到养父床前担忧地问道：爸，你是不是感冒了？怎么咳嗽得这么厉害？

养父微笑着摇摇头，轻声说道：没事，别担心。可能是天气太冷了，受了点风寒。吃点药就好了。

养母在一旁催促说：你快去睡吧，那么冷的天，别冻着了。

第二天一大早，芸秀就冒着严寒出了门，她走在铺满积雪的小路上，寒风刮得她脸颊生疼，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，快点买到药，让养父不再咳嗽。

芸秀买好药就急匆匆地赶回家，她从热水瓶里倒了一碗热水，端到养父面前，又拿出口袋里的药递过去说：爸，这是止咳药，你先吃。

养父看着芸秀冻得通红的小手和关切的眼神，心中涌上一股暖流：小丫头长大了，知道心疼你爸了。

养父吃完药后，身体似乎稍微舒缓了一些，他靠在床头，看着芸秀忙碌的背影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突然，他轻声对芸秀说：过了年就不要去上学了。

芸秀正在为养父整理被褥，听到这话，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。她抬起头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诧异地问道：为什么？

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，似乎害怕听到那个不愿接受的答案。

养父看着芸秀，沉默了一会儿，才缓缓开口：孩子，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想上学，我也一直支持你，但是我们农村人读到一些自己用的就可以了，还是要有一门手艺更好，我教你做衣服，以后你可以靠这门手艺养活自己和你妈。

芸秀更加不解道：你一个人帮别人做衣服也做得过来啊。

养父叹了口气说：你听我的话没错，学到手艺更踏实。

芸秀低着头，咬紧嘴唇，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，她转身走出了养父的房间，并迅速走进自己房间关上门，伏在被子上再也控制不住哭泣。

养父的话，让芸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伤心。她在心里想：自己毕竟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，所以他们才不再送自己上学的。

这个念头像一根刺，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。她感到一种被遗弃和无助的感觉，越想越伤心。

她又想起了养父养母对自己的疼爱和关心，在周围邻居的孩子们眼里，她常常吃着他们没有吃过的糖果，穿着新衣服，养父还会给她买漂亮的发圈。

他们一直以来都视自己如亲生女儿，养父突然不让自己上学，肯定是他认为学做衣服比上学对自己的以后更好。

芸秀擦干眼泪走出房门，她去隔壁找泰安，她想问问他父亲不让他上学的时候，心里会不会难过？

泰安正在房间认真抄写风水书，她轻轻地走过去站在他身后，泰安放下笔，抬起头看到芸秀眼睛红红的，就问她：你怎么了？是不是哭了？

芸秀点点头说：我养父叫我过了年不要再去上学了。

泰安也感到很意外：为什么？芸秀把养父要她跟着学做衣服的事说了一遍，泰安沉思了一会儿说：大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吧，认为学手艺比读书更好。

芸秀问：那你现在学风水，觉得怎么样？

泰安说：都不能上学了，就好好学吧，有手艺总比种田更好。芸秀又问：那你还会想上学吗？泰安沉默了一会儿，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。然后，他抬起头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成熟和理智：不想了，想也想不到的事情就不要浪费精力，做好眼前的事情更重要。

泰安的话让芸秀有些意外，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然地接受这个现实。但是，她也能感受到泰安话语中的坚定和决心。她知道，泰安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小伙子了，经历过那么多人生的变故和打击的他，已经懂得如何去接受和面对各种挫折和困难。

芸秀看着泰安，心中涌起一股敬佩之情。

她决定要像泰安一样，既然养父不让自己上学，再闹只会让他心里难过，那就好好学习做衣服，让自己有一技之长，也是生存的本领。

年后开学的时候，芸秀没有去学校报名，老师找到她家里，养父把老师叫到房里，跟老师聊了好长时间，老师出来的时候看了看站在门边的芸秀说：那你就好好学做衣服，没事的时候，也多练练字，看看书。

芸秀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，她深吸了口气点点头，把老师送出了家里。